昨夜十点,当城市的大多数角落逐渐归于沉寂,位于市中心的旧纺织厂仓库却悄然开启了一场名为《梦游》的独特艺术之旅。这并非传统的画展或舞台剧,而是一场持续整夜、限流五十人的沉浸式艺术体验。参与者手持一盏微光摇曳的提灯,在由光影、声音、气味和装置艺术共同构筑的迷宫中穿行,亲身步入一场集体无意识的探索。
步入仓库改造的巨大空间,熟悉的现实感瞬间消解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木与冷雾的气息,耳边萦绕着空灵且时而夹杂着细微呓语的背景音效。视线所及,并非整齐排列的艺术品,而是由无数透明纱幔、错落镜面、废弃机械零件重塑的奇异景观构成的蜿蜒路径。光,在这里成为主角也是帮凶。时而一束冷光从高处打下,照亮一片悬浮的、写满模糊诗句的纸片;时而在角落,斑斓的彩色光晕在水雾中流转,营造出海底或星空的幻觉;时而灯光骤灭,仅余参与者手中的提灯,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出短暂而脆弱的光痕,脚下的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,仿佛真正踏入了梦境边缘的不确定地带。
“我好像真的短暂地‘丢失’了自己,”一位参与活动的年轻设计师在清晨活动结束后回忆道,她的眼中仍带着一丝疲惫与兴奋,“在一个布满钟表零件的房间,所有齿轮都在缓慢转动,但指针却指向随机的时间。那一刻,我完全忘记了手机,忘记了明天要交的稿子,只是呆呆地看着,脑子里闪过童年外婆家那个总是慢五分钟的老座钟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不是被教育,也不是被娱乐,而是被允许‘发呆’,允许精神暂时出窍。”
《梦游》的幕后策划者,是一位不愿透露真实姓名、只以“造梦者”为代号的年轻艺术家。在接受采访时,他身处仓库一角,身后是正在拆卸的部分装置。“现代人太清醒了,清醒地焦虑,清醒地计算每一步,”他的声音平和却有力,“我们被各种信息、规则和时间表紧紧包裹,甚至失去了‘迷失’的能力。‘梦游’的本质,不是睡眠中的无意识行走,而是清醒状态下的一种主动的、有许可的‘迷失’。我想创造的,就是一个安全的‘非地’,一个暂时屏蔽现实规则的结界。在这里,没有固定的参观路线,没有‘请勿触摸’的警示牌,你可以触摸那些冰冷的金属、柔软的布料,可以坐在某个角落发呆,甚至可以跟着声音的引导轻声自语。重要的是体验本身,是每个人内心被勾起的、独一无二的涟漪。”
为了强化这种“梦游”感,活动设计刻意规避了明确的叙事线。参与者不会得到一个故事背景去遵循,所有的感知和联想都高度个人化。一位中年图书管理员分享了他的体验:“我走过一条两侧挂满旧照片的长廊,那些面孔模糊不清。我突然想起了很多早已遗忘的远房亲戚的脸,一些尘封的家族往事涌上心头。而同行的朋友却说,他觉得那条走廊像医院的回廊,让他思考生命与时间。这很有意思,同一个空间,却孵化了无数个平行的梦境。”
这种强调个体内在体验而非外部灌输的艺术形式,正在吸引越来越多渴望精神慰藉的都市人。心理学家李静教授分析认为:“在高度组织化的社会里,个体时常感到被规训和压抑。《梦游》这类活动提供了一个合法的‘出口’,允许参与者在受控的环境下短暂地释放控制感,回归一种更本能、更感性的感知状态。这类似于一种积极的心理疗愈,有助于缓解压力,激发创造力。它回应了当代人对内在宁静和自我探索的深层需求。”
尽管只举办了短短三夜,《梦游》已在本地艺术圈和年轻群体中引发广泛讨论。它不仅仅是一场展览,更是一个现象,一个关于我们如何面对内心世界、如何在喧嚣中寻找片刻精神栖居地的提问。当黎明来临,参与者们走出仓库,重新沐浴在城市的晨光中,手中提灯已然熄灭。但那份短暂“梦游”所带来的、关于自我感知的微妙触动,或许将在他们回归常态生活的过程中,持续泛起悠长的回响。这启示我们,或许真正的艺术魅力,不在于给出了多少答案,而在于它能否成功地唤醒我们提出关于自身存在的问题。